我想知道，在黑夜裏悄悄打開的天窗，是不是也會收到太陽的光亮。

——金鐘仁

金鐘仁回到和大家一起訓練已經十多天了，慢慢的，所有人都發現了他的改變。雖然是很細小的地方，可是朝夕相處慣了，大家都能輕而易舉發現他和以前不一樣了。

首先，你跟他講話他會雙眼直視的看著你，而不會像以前那樣目光飄移到別處，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；其次，老師讓他舞蹈示範時不再一臉的不情願，相反還會主動強調某些特殊的動作該怎麽做；還有，不會像以前那樣來和去都無聲無息，會聲音低低的打個招呼，甚至度慶洙表示，這個以前比滿月還難見到的舍友現在開始出現在宿舍裏面了。

樸燦烈坐在地板上一邊喝水一邊跟對面的金瑉碩說“哥，活久了真是什麽都能見到。我覺得我再活久一點都能看到金鐘仁對我笑了。”結果看到對面的老大哥沖自己努努嘴，轉過頭發現金鐘仁正嘴角勾起的看著自己。樸燦烈一口氣沒上來，憤憤不平的拍著胸口說“為什麽這種事總是發生在我身上！”

到目前為止，唯一一個沒有收到金鐘仁禮遇的那個人是鹿晗。

鹿晗早就發現，金鐘仁在躲著自己。從來不敢和自己對視，更不會有任何交流，雖然他和別人在一起時面色柔和了許多，但是鹿晗清楚的知道，這個孩子的心結還需要時間慢慢解開。於是私下裏叮囑了吳世勳，要經常和金鐘仁在一起，像以前那樣多陪他呆一呆。

訓練結束，大家卻都沒有急著離開，而是圍著張藝興坐了下來。原來是他新淘到了一把音質很好的吉他。這幾天在宿舍玩兒還不夠，還帶到練習室想大家一起鬧一鬧。

金鐘仁看到他們開開心心圍坐成一圈，擡腳想要離開，卻聽到吳世勳開口道“鐘仁，來啊，聽聽藝興哥彈得怎麽樣！”正猶豫著要拒絕，度慶洙又接著說“對對對，過來放松一下嘛，累了一天了。”然後張藝興也打趣道“是不是嫌棄我水平太低啊你！”

這些話，放到以前是誰都說不出口的，可是了解了金鐘仁那段有些殘酷的過去，再加上這段時間的相處感到了他在逐漸軟化下來，大家也就不約而同的想要幫幫他，讓他盡快從陰影裏走出來。

金鐘仁目光掃了一圈，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，走過去，坐了下來。

張藝興興致很高，手指“嗒嗒嗒”敲了幾下琴箱作開始，然後撩動琴弦，張口唱了起來。

“Saying I love you is not the words I want to hear from you.

It’s not that I want to

Not to say but if you only knew.”

一首老歌，More than words。

這首歌被無視人翻唱過，各個國家，不分男女，但是金鐘仁最喜歡的版本還是Westlife演繹的。Shane的聲音帶著慵懶卻讓人的耳朵離不開，每次聽都像是躺在夏日午後樹蔭下陣陣涼風襲來。尤其是歌詞，像極了金鐘仁的內心，很多話說不出，不是不想說，而是要說的太多了，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
這真的是一首金鐘仁很愛的歌。

張藝興的聲音雖然不夠渾厚，但是清爽幹凈，配著這樣的曲調讓人聽著舒服又愉悅。大家越聽越開心，金俊綿突然拉著樸燦烈站起來開始亂舞一通。好像是受到了影響，金瑉碩也加入了進去，然後是鹿晗拉著吳世勳，最後，連吳凡也站起身，高高瘦瘦的身影雖然很突出，可是看起來卻沒有一絲不和諧的感覺。

金鐘仁看著這群魔亂舞的樣子，心裏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有些癢癢的——似乎，也想跟他們一起跳跳呢。

吳世勳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，一把拉住他的手臂，“來呀，我們一起！”

一起。

我們。

我們一起。

有多久沒有聽到“一起”這個詞。又有多久沒有聽到“我們”這個詞。

一起，我們，但凡是要與他獨立個體發生關聯的詞語，都已經被金鐘仁屏蔽在世界之外。甚至他以為，這些帶著溫情和承諾的詞句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裏。13歲時所經歷的一切在他還沒有成型的人生概念裏埋下了孤立的種子，這種子在黑暗潮濕裏抽芽，長大，然後，遮住了更多陽光。

金鐘仁內心洶湧著難以名狀的情緒，身體明明已經想要跟著吉他的節奏，大腦卻別扭著，固執的不讓自己陷在這輕快的旋律裏。吳世勳沒有理會金鐘仁有些呆呆的眼神，一個用力把他從地上拉起來。然後隨著音樂擺弄著他的手臂。

像是所有感情找到了另一個受力點，終於沖破了所有陰暗的糾纏，金鐘仁閉上眼睛，任由自己隨著音樂舞動起來。

漸漸地，其他人都停下了腳步。只能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。

看他的每一個動作，每一次停頓，每一個旋轉。他的舞步那麽輕快，卻緊閉雙眼，皺縮著眉頭。

張藝興彈奏著吉他已經忘記了歌唱，同樣是舞者，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麽總是比金鐘仁差一些，因為，金鐘仁是用生命在舞蹈，那是他唯一的渴望。原來這段舞蹈，叫做痛並快樂著。

手指掃過最後一根琴弦，吉他的尾音戀戀不舍的纏綿在空氣裏。

“啪啪啪啪”不知道誰帶頭，掌聲響起。金鐘仁睜開眼睛，看到所有人幾乎都紅了眼眶，他們笑著看著自己。而這些笑容第一次讓他覺得不帶有任何目的和心機，是那麽柔和，那麽溫暖，好像小時候洗完澡被媽媽用厚厚的毯子裹住，一瞬間，整個世界都軟了下來。

金鐘仁還沒有想好要做什麽表情，突然，被一雙瘦弱的手臂圈住。

吳世勳抱著他，軟軟的聲音有些哽咽，“鐘仁，你回來吧。”霎時間就回到了很久以前，背著書包的小世勳站在他們班的門口，一臉認真的看著他說“鐘仁，回家呀。”酸痛感襲遍全身，金鐘仁緊緊咬著牙關，這時，又一雙手臂環過來——是他那個傻乎乎的舍友。

就這樣，一層一層，一圈一圈，大家沈默著聚攏過來，抱成一團。

最後，他看到鹿晗的臉放大到眼前，終於逃避不開，那道疤，雖然已經愈合成肉粉色，淡淡的，可是依舊是那麽清晰。鹿晗湊得更近些，耳朵幾乎貼到他的側臉，雙臂張得大大的，他站在最外圈，卻努力想給出一個最大的擁抱。

金鐘仁呆住了。

你知道，溺水是什麽感覺麽？

開始的時候，你會掙紮，為了呼吸會不斷掙紮。可是越掙紮越擺脫不掉它，因為你吸進來的不是空氣而是水。這水越來越多，越來越多，接著你就發現你可以開始平靜的喝水了。像魚兒安靜的在河裏漂浮一樣，嘴巴一張一翕著，意識漸漸模糊，疲憊纏繞全身，不想掙紮了，反而很想就這樣吧，就這樣吧。

就這樣，沈淪吧，就這樣，絕望吧。

可是，突然有人把你撈上來以後，水開始從肺裏，從咽喉裏，甚至從耳朵裏，從你身體的四面八方不停地嗆出，你就找到了最真實的痛覺，痛的你呼吸不能，痛的你渾身抽搐，可是同時，痛的你覺得慶幸起來，慶幸你還活著，慶幸有人來救你，慶幸到，忍不住流出淚來。

金鐘仁，哭了。

從小聲抽泣，到放聲痛哭。

哭，是被他遺忘了自己很久的表情。金鐘仁一直以為，痛，應該大叫，恨，應該回擊。眼淚這種東西，對於一顆包裹著太多情緒的內心，如潑在熊熊烈火上的一瓢弱水，毫無意義。

可是現在他這樣哭著，竟然覺得，天漸漸亮了。

鳥鳴鐘擺寒風還有窗外汽車呼嘯而過的鳴笛聲，這世界，躁動著。

而平靜的，擺在我們面前的，是龐大而茫然的人生。

似乎沒有人可以將生命過的雲淡風輕，黑暗和光明永存，少年們就會奮力的奔跑著，渴望找到終點，渴望得到答案。

途中有悲歡離合，有歡笑血淚，肆意妄為的青澀少年終究是這一幕的唯一主角。

光陰站在故事之外，靜靜地推動著年輪，然後，微微一笑，把這一頁，擡手翻過。

與正文無關小番外之“悟世”

1、

吳世勳17歲的時候救回了滿身是血的鹿晗。

彼時，他還是個叫悟世的帶發修行的小和尚。

那天他下山砍柴回來，看到路邊趴著的男子，身後背著長刀，青色的衣服被血染成更深的濃黑色。他原本以為這是個死人嚇得想撒腿就跑，可是卻看到對方不停抽搐的肩膀。

出家人以慈悲為懷，平日裏師父教導他連只螞蟻都不能踩死，更何況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，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吳世勳咬咬牙，轉過身走到他身邊。蹲下身來，小心的翻過他的身體。

臉上也布滿了血跡，頭發淩亂著，只聽到他小聲抽氣著“嘶…”

吳世勳拍拍他的臉，低聲問，“施主，你家在哪裏？”

可是對方早已經意識模糊，嘴裏似乎在嘟嘟囔囔的卻聽不清任何話語。吳世勳擡頭看了看周圍，發現並沒有人家，想了一下，決定把他帶回寺裏。

把背後的柴掛到胸前，吳世勳用盡全力把癱軟成一團的人背到自己肩上。好在對方還算瘦小，再加上平日裏師父經常逼他挑水砍柴練功，所以吳世勳雖然才17歲，可是身體卻並不羸弱。

回到凈覺寺師父把他誇讚了一番，然後給了他藥材，讓他好好照顧這個受了重傷的施主。

吳世勳打來熱水，把他臉上的血跡洗掉。擦的時候小心翼翼的，生怕他臉上也有傷口，不過還好，擦幹凈的臉上白皙平滑，吳世勳這才發現，對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少年，而且生了一張如此精致的臉。

接下來，要給他處理一下胸前的傷口了。

傷口很深，又滯擱的時間比較久，血凝結在衣服上，緊緊粘住了前胸，沒辦法，吳世勳只好拿來剪刀將衣服剪開。小心翼翼的剝開，然後用清水輕輕沾濕，再灑上藥粉，整個過程下來，吳世勳早就大汗淋漓了。而對方幾乎完全昏死過去，要不是擦藥的時候聽到他的抽氣聲，吳世勳真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。

前前後後忙活了很久，給他包紮好傷口蓋好被子已經將近半夜，吳世勳搬來凳子坐在床邊，沒一會兒就靠在床架上睡著了。

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喘息著說“水…水…”吳世勳趕緊睜開眼睛，發現床上的少年滿頭都是汗，眉頭緊皺在一起，嘴唇幹裂慘白，於是飛快的倒了一杯水過來，小心翼翼的扶起對方，把水杯對準他的嘴邊。雖然少年的樣子是渴極了，可是水倒進去他卻幾乎連吞咽的力氣都沒有，一整杯水有多半杯順著嘴角流了出來。

伸手摸摸他的頭，竟然燙得嚇人，不僅要給他餵水，還要給他吃些藥才好，不然這樣下去一定撐不過今晚。吳世勳心裏焦急起來，額頭瞬間冒出一層汗。

端著杯子又試了幾次，還是不見好轉。

這可如何是好！

吳世勳急得在屋子裏轉來轉去，突然，一拍腦門，誒呀，我怎麽這麽愚笨！

趕緊把藥倒進水裏，輕輕晃動一下，然後灌了一大口。

藥的苦澀充滿了口腔，吳世勳輕輕掰開少年的嘴巴，把自己的嘴伸過去，一點一點，把口中的藥吐到對方嘴裏。最後，又稍稍用力吹了口氣，一下加速了少年的呼吸，這一口藥總算順利咽了下去。

吳世勳高興的差點兒跳了起來，趕緊如法炮制，又來了幾次。

少年在汲取了一定水分以後開始漸漸有了些吞吐的意識，所以後面的藥更輕松的都喝了下去。

可是藥是喝完了，少年的嘴唇卻依舊幹裂得慘不忍睹。吳世勳好像是習慣成自然，想都沒想就再次把頭湊過去，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嘴角。

果然又幹又硬，裂開的口子冒過血都已經結成了小血塊，該有多難受啊。

吳世勳的慈悲之心再次泛濫起來，於是一不做二不休，一下一下，舔舐著少年的嘴唇。下唇裂的實在厲害，所以幹脆含在自己嘴裏，直到舌尖的觸感漸漸柔軟了下來，吳世勳才松了口氣，然後把他放倒在床上。

少年的面色明顯緩和了很多，嘴唇也開始稍稍有了些血色。

吳世勳看到對方顫動著的睫毛竟然覺得心臟突地跳了一下。

站起來伸了伸懶腰，看著窗外已經泛起的魚肚白，揉揉眼睛，他想，又該去挑水了。

2、

一上午，吳世勳都表現的心不在焉。

師父以為他是因為昨天照顧了一夜傷者，今天太疲憊了，所以對他揮揮手說，悟世你今天先不要打坐了，回去好好歇息吧。

吳世勳感激的一拜，然後小跑著趕回後院。擔心了一上午，不知道少年怎麽樣了，很怕他傷勢不見好轉，身邊又沒有人照顧。

推開門，眼前的景象嚇得他一個踉蹌，差點摔到地上。

少年半靠在床頭，手裏握著一把短刀。這柄短刀一定是被他掖藏在身上某個角落了，吳世勳昨天只幫他收拾了上身，把他的長刀擱到一旁，根本沒有註意到他還有這件武器。

吳世勳下意識退後了一步說，你你你，你怎麽醒了！

少年的臉依舊蒼白毫無血色，他的目光轉過來，吳世勳這才發現，原來對方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。那個時候，他還不知道眼含桃花這種詞語，只知道被少年這樣半瞇著眼睛看會覺得渾身不自在，臉上也熱熱的。

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，然後問，你救的我？顯然還沒有恢覆體力，聲音還是弱弱的，可是語氣卻冷冰冰的有種不屑。

吳世勳好像立刻找到了理直氣壯的理由，於是挺起胸脯說，對啊，我是你的救命恩人，所以你快把兇器放下啊施主！

“施主”卻並沒有聽他話的意思，收回目光繼續擺弄著短刀，幽幽的說，我沒想活。

吳世勳聽到這話又是一個腳下打軟，心想自己這是救了什麽禍害啊！可是又擔心他拿著短刀隨時有可能自殺，於是緩了口氣好心勸慰道，你幹嘛不想活啊，你還這麽年輕！你不想回家啦，你不要你爹娘啦！

結果話一出口，少年的短刀瞬間飛出，筆直筆直的紮在窗框上。

吳世勳捂著自己再次受到驚嚇的小心臟真是哭的心都有了。

少年擡眼看到對方充滿驚恐的望著自己，似乎覺得有些愧疚，偏過頭，語氣依舊冷冷的說，我沒有爹娘，昨天為了給雙親報仇我殺掉了那些人，我現在活著也沒什麽意義了。

吳世勳看他雖然手裏空空的，依舊有些擔心他從身上某個角落再翻出個什麽暗器，所以往前挪了幾步，可還是盡量離得遠遠的說，你不要這樣想啊，你看我也沒有爹娘了，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麽。

我叫鹿晗。少年沒接他的話茬兒自顧自地說。

吳世勳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正在自報家名，楞了楞才說，呃，小僧法號悟世。

小僧？法號？你腦袋上長得不是頭發麽？叫鹿晗的少年斜眼看著他。

吳世勳心裏氣得咬牙切齒，但是鑒於對方剛剛大難不死還是老老實實的解釋道，我是三年前村裏瘟疫橫行時被靜淵師傅救回來的，我只是帶發修行。

那你應該有名字吧？明明是問句，卻漠不關心的語氣。

有…那個，那個，世勳，吳世勳。很久沒提起過自己的名字，吳世勳差點兒都忘了。

鹿晗沒有擡頭，也沒有說話，屋子裏又靜了下來。吳世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，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喉嚨，咳咳，那個，你餓不餓？

喝了清湯水飯的鹿晗又沈沈睡去了。吳世勳確定了他已經睡熟才敢悄悄靠近一些，細細端詳著對方的眉眼。

從飽滿的前額一路看下去，一直看到那個小巧的嘴巴，不由得想起那晚幫他濕潤嘴唇的過程，吳世勳心裏突然冒出一種奇怪的感覺，又酸又漲，還有些癢癢的，說不清道不明，心跳也不聽使喚的加速了起來。忍不住咽了下口水，手心竟然沁出一層薄汗。

從異樣中驚醒，吳世勳趕緊跳到更遠的地方，雙手合十在胸前，不停地念道，阿彌陀佛，阿彌陀佛！我這是怎麽了！

3、

日子一天天過去，鹿晗的傷口恢覆的很快，早就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，精神好的時候甚至還可以耍耍刀。這段時間和這個叫悟世的所謂的小和尚住在一起，對方顯然在跟自己保持距離。尤其晚上就寢的時候，總是以怕碰到自己的傷口為借口拿了被褥睡在地上。

越是這樣鹿晗越忍不住想調戲他。

於是盛飯的時候故意握住他的手跟他說，再來一點；換藥的時候總是看似不經意的把頭靠得離他很近；還經常以擡手會扯到傷口為由讓他給自己寬衣解帶。

每次看到那張清秀的小臉兒白裏透紅的樣子，鹿晗就覺得心裏既輕松又滿足。

到了夜裏，吳世勳又拿出自己的行頭想要打地鋪了，鹿晗坐在床邊看著他的所有舉動然後說，誒，我好的差不多了，你上來和我一起睡吧。

不出所料的看到他把頭搖的跟波浪鼓一樣，不用了不用了，還是這樣睡更方便！我睡了，你也趕緊吧！說完一咕嚕倒到地上鉆進被子裏。

鹿晗看著他背對著自己縮成一團的樣子撲哧笑出聲來，看來這小子還挺倔。

熄了燈，沒一會兒就聽到對方均勻的呼吸聲，鹿晗看著吳世勳的背影叫了句，餵，你睡著了麽？

沒反應，那是睡熟了。

於是鹿晗躡手躡腳的下了床，然後輕輕把手臂從對方的脖頸下和膝蓋下伸過去，向上一托，打橫抱在懷裏，然後放到床上。

借著月光，仔細的端詳了一番。

其實這小子如果換上便裝，脫掉這寬大的僧袍一定也算得上是玉樹臨風了。星目劍眉，鼻梁直挺。

幹凈的臉頰在月光下，泛著清冷的白色。鹿晗忍不住擡手摸了摸。

其實那一晚吳世勳嘴對嘴的餵他喝藥時他已經恢覆了些意識，可是迷迷糊糊的終究沒能睜開眼睛，所以對方的模樣始終沒有看清。這幾天的相處，又總是被吳世勳躲來躲去的，很想好好看看他的眉眼，卻終不得願。

我的救命恩人，原來你長得這個樣子。

4、

一轉眼，鹿晗在凈覺寺已經住了一個月，胸口上的傷幾乎痊愈了。

吳世勳看著對方生龍活虎舞大刀的樣子心裏愈發恐慌起來。鹿晗離自己，似乎已經越來越遠。

夜晚，並肩躺在床上，吳世勳想起第一次在鹿晗身邊醒來時自己驚嚇過度的情景，忍不住笑了一聲。

鹿晗聽到笑聲轉過頭，敲敲他的腦門兒問，小僧，你笑什麽呢？

吳世勳看著他的臉，想到有可能過幾天就再也見不到這麽漂亮的眼睛了，一瞬間竟然有些哽咽，所問非所答的說道，鹿晗哥，你是不是要走了？

鹿晗聽到這話，轉身仰面朝上，手臂枕在頭底下，呵呵笑了兩聲說，當然會走，我又不是和尚，這麽久沒喝酒沒吃肉我都快饞死啦！

然後就聽到吳世勳翻身的聲音，緊緊貼著墻角離他遠遠的，小聲說了句，知道了，我困了。

隱隱期盼對方說些什麽，卻只聽到淡淡的一句，睡吧。

一夜睡的都不怎麽安穩。

清晨，吳世勳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已是空空如也。一種不祥的感覺立刻占據心頭。

他翻身下床，連鞋都忘了穿，光著腳走到床邊的角落裏，那把刀，已經不見蹤跡。又光著腳跑出房間，後院的晾場上並沒有熟悉的舞弄大刀的身影。

鹿晗，就這樣走了。

早就知道你會走，我還在期待著什麽呢？

山下有花天酒地，山下有美女如雲，我不過是這破廟裏的一個小僧侶，憑什麽想留住你呢？

吳世勳笑著搖搖頭，阿彌陀佛，這便是命中劫數吧，我真是傻，真是傻。

5、

鹿晗離開後的日子，吳世勳食不知味，每天像行屍走肉一般挑水砍柴，打坐練功。每天經過山下遇到鹿晗的那條路時都會忍不住加快腳步。

可是人心果真很奇怪，你越想逃跑，越被糾纏的緊。

飛也似的跑回寺裏，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牽著兩匹高頭大馬。

那個人轉過身，笑的眉眼彎彎，我的救命恩人，願不願意跟我去浪跡天涯？

吳世勳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情景，脫口而出你去哪兒了？

聲音軟軟的，帶著哭腔。

鹿晗笑的更厲害了，走到他面前擡手敲了敲他的腦門兒，我去賣藝耍大刀啊，沒錢怎麽帶你浪跡天涯？不過你放心啊，你鹿哥我賣藝不賣身的！

說罷從馬背上卸下一個包裹，扔到他懷裏說，小僧，去換衣服，還俗吧！

看著對方還楞楞的站在那裏，鹿晗靠近他附在他耳畔小聲說道，你記不記得，那天我醒來時跟你說過，我本是不想活的。

要不是你一身素色袈裟闖進我的命數裏，這世上於我，早已了無牽掛。

6、

騎馬奔波了大片遼原，最終把草屋安到了浣霞峰。

吳世勳安靜地靠在鹿晗的懷裏，看著夕陽西下，染紅了半邊天。

鹿晗轉過頭盯著他的眼睛，手指敲敲他的腦門問，悟世悟世，悟了這麽多年，你可曾悟出什麽世道來？

吳世勳習慣性的舔舔嘴唇答道，前幾年過的混混沌沌，遇到你才悟出一條世間真理——

和有情人，做快樂事，別問是劫是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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